第四版

那个时代我们这样交流

编辑:樊畅 来源:中欧体育app官方下载(中国)有限公司官网 时间:2020年12月31日 访问次数:235  源地址


■吕建明

1988年进入杭州大学中文系读书。那个时候,是一个物资短缺的年代,跟今天大学生应有尽有的现状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在精神层面,则快速经历了一个从相对匮乏到无限丰富的过程。那时候,通向世界的闸门刚刚打开,从欧美翻译的新书每天都会潮水般涌来,没有人告诉我们怎么去选择。我们的思想已经太饥饿了,几乎是什么新鲜看什么,逮到什么看什么,新华书店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图书馆。我们没有别的想法,社会也比较单纯,从来没想过未来还可以去做与中文没有关系的事情。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,是真心想做学问。老师也特别喜欢跟我们交流。大家经常到老师家里去讨论问题。我经常去两位老师家,一位是陈坚老师,一位是王林祥(王元骧)老师。吴秀明老师当时是我们班主任,住得离我们宿舍很近,我们也经常去他家。王林祥老师特别喜欢和我们争论,争论成为了一种学习方式,大家在争论过程中确实产生了很多火花。导致现在,虽然我已年过半百,想法还是特别多。

大学时代,我喜欢一位心理学家和哲学家皮亚杰,他写的一本很小的小册子《发生认识论原理》,对我的影响非常深刻。我经常思考他研究儿童的思维方式是怎么发生的,又如何固定下来成为“范式”。我们一直说学校的教育目的不在于灌输了多少知识,现在知识的获取已经非常方便,能让学生创造一种“范式”,获得处理知识的最强大的能力才是至关重要的。直到几十年后的一天黄昏,走到皮亚杰雕像之前,还突然觉得遇见了一位故人。

大学时代,还有一位对我影响很大的人是西格蒙德·弗洛伊德。王林祥老师似乎对他不怎么感冒。我们进大学以前完全是一张白纸,所以看到弗洛伊德很新奇,特别喜欢。王老师是把马克思主义美学诠释得特别好的一位教授,我个人认为他是讲马克思主义美学的第一人,把整个理论体系讲得非常圆满。特别是把“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”讲得出神入化。但是,对于“什么是人的本质力量”,他感觉我有些怀疑。

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睡懒觉的习惯,为了吃早饭上课就要迟到,不吃早饭连上三节课又饿得吃不消。王老师就经常和我们各种斗智斗勇,上课时只要我不在就点名。我上课的时候喜欢在笔记本上画小人,课间休息的时候,他也在我的笔记本上画画。我画长头发的,他就画光头,反正都是反着来,然后在画的旁边写一句:“弗洛伊德研究得怎么样?”。我们就这样结成了一个非常奇妙的师生关系。有一次我们几位同学课间溜出去吃早饭,被他发现了,他说要期中考试。考什么呢?什么都不考,就是把笔记本收上来,在笔记本上打分。我的笔记本是空白的,所以只能是零分。到了晚上,王老师来到我们寝室里。我正躺在上铺看书,王老师说,你不用下来,现在给你补考,用两个字来区分美和崇高。我答不上来,于是这次期中考试就真的成了零分。当然,这次特殊的期中考试没有记到最后的学期成绩里。那个时候的老师是非常开放的,把我们学生完全当作一个知心朋友一样来沟通。因为逆反心理的缘故,我看弗洛伊德的书非常的多。本科快毕业的时候,曾经想写关于弗洛伊德对当代中国文学影响的论文。那时候,确实不只我们大学生喜欢《梦的解析》,很多作家都受他的影响,写梦,写一些象征的东西。我有一次和陈坚老师讨论过这方面的话题。陈坚老师是一位学识渊博而且特别善良的教授,给我的自由度很大。他认为现代文学的课程对我来说可能太简单了,允许我不来听课。文学界一直有关于曹禺剽窃的话题,有一次我偶然接触到,专门问陈坚老师借了两本内部印刷的参考资料,因为这让我想到了皮亚杰。五四以后,第一代白话文作家奉行拿来主义,有人说是抄袭。我想到皮亚杰关于儿童期的认知的研究可能对这个题目有所帮助。当时的新文学运动,是一批首先觉醒的知识分子,完全厌倦了传统的文学样式,对西方文学有一个生吞活剥的简单借鉴的阶段,这是一个发生认识的问题,有一个重新塑造“范式”的过程。陈老师听后鼓励我写这个。于是,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就写了《曹禺的戏剧艺术思维》。陈坚老师把这篇文章拿给钱谷融教授看。钱教授看后说,这个方向很好,“是会引起轰动的”,应该把它写下去。陈老师希望我考他的研究生,把这个课题做下去。问题是我的英语很烂,我觉得可能考不上研究生。同时,工作对我吸引力很大。但是很多年,心里还想着写这本书,书名应该叫《中国新文学运动文艺思想探源》之类的,却一直没法动手了。后来,陈老师把这篇文章做了删节、修改和大量的完善补充,发表在《文艺理论研究》上。

这个思维范式的研究一直影响了我此后三十年对社会和文化的认识。今天,我眼前有两条曲线。一条是三十年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变化的曲线,另一条是我们这些有人文底色的人,内心当中的一些冲动的轨迹。上大学时形成的思考与批判精神,融入我一生的人生价值中。

(作者为通策控股集团董事局主席、中欧体育app官方下载(中国)有限公司官网校董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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