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沈舒畅

《瓦尔登湖》——梭罗的一部超验主义代表作，关于这本书的一切，都如它的名字一样，充满神秘感。幸运的是，这种神秘感就如同东方的山水画一般，耐得住赏，回味悠长。

初见小山水，我只是瓦尔登湖的过客，读到了山水墨色。我所见，是瓦尔登湖上掠过的南归鸿雁，是梭罗几近原始的丛林小屋；我所嗅，是雨后泥土散发的若有若无的清香，是原生态制作的烤面包味；我所闻，是林间天际的万物之歌，是作者旁征博引的“劝说”。初见小山水，我以为瓦尔登湖的生活是往者不可谏，来者犹不能追的；我以为小山水的价值，仅在于让我们敬畏自然。

再见小山水，我亲临瓦尔登句，读到了山水意境。我与梭罗在湖边对话。我认识了一个与孤独亦敌亦友的人。梭罗不是一个隐居的人，他渴望与身边的每一个人交往，交换关于生活的意见；梭罗又是一个隐居者，他只能在这种极简的山野生活中找到生命的真谛。只有悉心感受林间抚过的每一阵风、湖面上闪烁的每一点粼光的梭罗，才是完整的梭罗。我静听着他引经据典，怀古论今。他相信，只有回归自然本真，才能找回人最原始的行为准则，才能重新找回人性的高尚与尊严。小山水是人性面对钢筋水泥铁蹄的不屈反抗，是梭罗从生命手中重夺自由的最佳注脚。

又见小山水，我随梭罗遁入瓦尔登湖，读到了天人合一。梭罗寓居瓦尔登湖，好比王阳明格竹。世界发展到梭罗所处的19世纪初，随着牛顿富丽堂皇的科学大厦建成，理性化思潮席卷欧洲，上帝在思想领域已然溃退。但看似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潜藏着剧大的危机。存在能否推导出应然？休谟问题困扰着所有哲学家。上帝指引人类的时代已经结束，理性“大我”接管了这个世界。但是这个大我使得任何小我的矛盾转变为冲突。不仅如此，资本主义的成熟也使金钱成为衡量人价值的唯一标准。梭罗的瓦尔登湖，正是要改造这个大我。他多么希望重归轴心时代那个光辉的过去啊——那个人性在宇宙中傲然挺立，价值在圣歌中熠熠生辉的时代。他将目光重新放回生养人类的自然，重新将人性的尊严与价值建立在人本身上。小山水是心怀全人类，形上形下的统一。

三见小山水，从不屑到敬佩，到最后已生一丝悲凉。梭罗的隐士生活与他的主张，在当代已必然不可欲了。但是这一丝丝悲凉，必将由反思现代性的人们所继承，汇入到滚滚的人类文明洪流中去。